顾淮舟这天之后就没再出过门。 他每天待在房间里,不是抽烟就是喝酒。 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再睡过觉。又或许在酒精的作用下睡过,但是他不记得了。 徐铭在这期间来过一次。 顾淮舟是顾氏的执行董事,公司大大小小有很多事需要他做决策,他不来,徐铭作为助理肯定要过问的。 但是他来也没用,顾淮舟坐在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。无论他说什么,顾淮舟就是一句话不说。 他没办法,只能离开。 几天后,黎越也来了。 当然这事和徐铭有关系。 徐铭知道自己人微言轻,所以他没有直接去找黎越,而是先找了黎念,并跟她说了顾淮舟的现状。 黎念还是念旧情的,她二话不说就想去找顾淮舟,但是还没出门就被刚进门的黎越拦住了。 而黎越完全是代替自己妹妹来的。 来的路上,他也听徐铭说了一些顾淮舟的现状。 言语所能表达的,他都觉得有些夸大其词。 可当他真的进到顾淮舟的房间里,他才发现,徐铭说的每一个字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。 偌大的房间里,地上全是空酒瓶和烟头,空气中的味道也是难闻的让人想呕。 黎越打开灯,走到顾淮舟面前,沉声道:“你打算这样到什么时候?” 顾淮舟背靠着床,那双好看的眼睛里一片死寂。 黎越道:阮宁走了,你公司也不要了吗? 他会知道阮宁走了,主要是猜出来的。 这个世界上,能把在商州呼风唤雨的顾淮舟折磨成这样的,除了阮宁不会有别人。 顾淮舟没说话,只是在听到阮宁的名字时睫毛动了一下。 黎越捏紧拳头,要不是黎念让他一定要劝好顾淮舟,他才不会来,更不会在这浪费时间。 他道:“顾淮舟,你别一副死人样,振作一点行不行?” 顾淮舟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。 黎越忍不下去,上前揪住他的衣领,道:“顾淮舟,阮宁就算走了你也可以去找她。在这装死算怎么回事?” 找她? 哪里还能找到她。 顾淮舟当时就让人去查了航班,就和两年前一样,阮宁离开后,她所有的痕迹都被人抹掉了。 “找不到了。她和两年前一样,什么痕迹都没留下。” 顾淮舟神色没一点变化,只是声音哑的不成样了。 黎越默默松开手。 其实他有些不明白,既然阮宁两年前已经离开了,那为什么又要回来? 她回来到底是因为什么? 黎越慢慢站起身,道:“顾淮舟,你有没有问过阮宁她为什么回来?” 顾淮舟眼睛动了动,他想起阮宁回来那天,他问她为什么回来? 阮宁当时说:因为听说你过得不好。 他过得不好—— 阮宁为什么会知道? 这答案只有一个,那就是有人告诉阮宁的。 而知道他近况,又能把消息告诉阮宁的只有一个人。 ——许知知。 顾淮舟连忙从地上爬起来,“我去找许知知,她一定知道阮宁去了哪里。” 黎越拽住他,忍不住提醒道:“去之前,我建议你洗个澡换身衣服。不然门口的保安肯定直接把你赶出去。” 自从阮宁走了以后,顾淮舟就没出过房间,也没洗过澡,现在他的模样比路边的流浪汉好不了多少。 顾淮舟洗了澡,换了身衣服,临走之前又找来保洁清理房间。 许知知当天就在顾氏的摄影棚内拍广告,顾淮舟来找她的时候,刚好是她中途休息的时间。 俩人对视一眼,顾淮舟清楚地看到,许知知对他的到来没有一点意外。 她知道他会来。 顾淮舟不想浪费时间,打算直接问阮宁的去处,却没想许知先他一步开口:“我们去边上聊吧。” 顾淮舟跟着她进了休息室。 俩人面对面坐着,顾淮舟心里又突然想到一些别的问题,他道:“我的消息是不是你告诉阮宁的?” “是。但也不是。”许知知道:“两年前,阮宁帮我加了他哥阮丞禹的微信。阮宁离开后,我就问他阮宁去了哪里。阮丞禹说她回家了,之后我们就没再聊过。半年前,也就是我刚和顾氏签约那会儿。阮丞禹突然发微信问我最近过得好不好,我觉得那打字的语气不像阮丞禹,就试探地打了语音过去。对方果不其然就是阮宁。我跟她聊了一会儿,就是那个时候她知道了你的情况。” 顾淮舟看起来十分平静:“这次,她也是回家了吗?” 许知知点头。 顾淮舟迫不及待道:“地址给我。” 许知知把地址发给顾淮舟,就在他要走时,她叫住他:顾淮舟…… 顾淮舟停下步子,问:你还有事? 许知知的眼睛突然红了,说话声音也带着明显的哽咽:“阮宁她……她不是故意丢下你一个人的。” 这话太莫名奇妙了。 顾淮舟赶着买最近的航班去找阮宁,没有时间追问,直接离开了。 许知知却不知道为什么,情绪突然失控,趴在桌上大声哭了起来。 许知知给的地址是美国旧金山,坐飞机要十二个小时。 顾淮舟到那边是中午,旧金山当天天气阴沉沉像是要下雨。 他找到地址上的别墅,按响门铃。 很快门开了。 阮丞禹站在门内,他的样貌还是和两年前顾淮舟初次见到时一样,只是脸色看上去很是疲惫。 顾淮舟开门见山道:“请问阮宁在吗?我来找她。” 阮丞禹并没有回答,而是侧身让出位置:“进来说吧。” 顾淮舟走进去。 阮丞禹倒了杯水,放在沙发前茶几上,道:“先过来坐吧。” 顾淮舟过去坐下,他还是那个问题:“我是来找阮宁的,她在哪?” “宁宁她……”阮丞禹眼里满是悲伤,“她一个星期前走了。” 走了? 顾淮舟一时间没能明白这话的意思:“‘走了’是什么意思?” “一个星期前,宁宁去世了。”阮丞禹说话时带着些许哽咽。 顾淮舟只觉“嗡”的一下,大脑瞬间空白。 半晌过后,他还是没能接受这个事实,颤声道:“你、刚刚说什么?” 阮丞禹没有回答他,而是从茶几下面拿出一份病历报告给他,“看看这个吧。我没有骗你。” 顾淮舟接过来,上面的名字让他犹豫,不敢打开。 “这是宁宁的病历报告。”阮丞禹在旁道:“十岁那年宁宁查出脑膜瘤。当时家里想等找到最好的治疗办法再告诉她,可没几天她自己在家找了出来。后来在得知自己接受治疗只能活到三十岁时,她对爸妈说她不想剩下的时间都耗在医院里,想按正常人的方式去生活。我爸妈无奈之下同意了。高中毕业之后,宁宁按自己的意愿回国就读商州学院。” 难怪。 难怪阮宁在学校时总不愿意和人多相处,还总是一副冷冷的模样。 原来是不敢和人深交。 人一但付出感情就很难收回。离别时,自然会舍不得、难过。 顾淮舟眼里泛起水光,手上的报告,也到底是没勇气打开。他极力压制心中的酸涩,不让眼泪掉下来,道:“我能问几个问题吗?” 阮丞禹点头,“问吧。” 顾淮舟道:“两年前,阮宁为什么突然离开?是因为病情恶化吗?” 阮丞禹看着他,眼里闪过一瞬犹豫,但最终还是如实说了:“不是。宁宁不接受治疗,医生说她最后的时间也就在大学毕业之后。可毕业之前她突然回来,对爸妈说她想治疗。事后我问她是什么原因让她改变了想法。她说,她欺骗了一个人,想活得久点去弥补他。” 弥补他? 这就是阮宁回去找他的原因吗? 顾淮舟捏着报告的手已经泛白:“你从没见过我,怎么却好像认识我?” 两年前,他见过阮丞禹,但是阮丞禹没见过他。可今天开门时,阮丞禹的表情明显就是认识他。 “宁宁住院的时候,每天除了接受治疗以外,剩下的时间都在本子上画画。”阮丞禹道:“她画了很多、各种姿态的你。除了本人,我早就见过你了。” 顾淮舟像被人按进水里,一股很重的窒息感让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。 阮宁是喜欢他的。 阮宁一直都是喜欢他的。 是他太蠢,还以为阮宁冷情冷血怎么都打动不了她。 原来…… 原来她一直——像他爱她一样爱着他。 顾淮舟眼前已经模糊一片,他忍了又忍,才没哭出来:“你能带我去看看她吗?” 阮丞禹站起身,道:“走吧。” 顾淮舟跟着阮丞禹来到一块墓地,接着在一块墓碑前停下。 眼前的墓碑上放的是阮宁的照片,照片里的阮宁浅浅笑着。 那是顾淮舟最喜欢的笑容。 他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,泪水涌出,顺着脸颊滑落掉在地上。 没一会儿,天空开始下起雾雨。 阮丞禹叹了口气,劝道:“宁宁之所以回商州就是为了劝你好好生活。” 顾淮舟没说话。 阮丞禹拍了下他的肩,道:“顾淮舟,好好活下去,这是宁宁最后的愿望。” 说完,他走了。 雨越下越大。 顾淮舟在阮宁墓碑前缓缓跪了下来。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阮宁之前戴的戒指,放在她的墓碑前,自言自语道:“阮阮,我会听你的话,好好活下去。” 从美国回去之后,顾淮舟每天都正常上班下班,顾氏的股价也在一个月内再创新高。 而之前的一切仿佛没发生过。 一个月后的一天晚上。 顾淮舟安静地躺在家里的床上。 一阵风吹过,床头柜上安眠药的空瓶掉在了地上。 他无法活在没有阮宁的日子里。 这一个月的每一天,他都过得很痛苦、煎熬。 这辈子和阮宁在的时间太短。 下辈子,阮阮我们早点相遇。